投稿/黄伟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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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古代四百多位皇帝里，唐中宗李显的窝囊可是出了名的。前后两次即位，纵情声色无所作为；妻子韦后和宰相武三思勾搭成奸，还可能是他牵的线；朝廷大事皆被韦氏和武氏左右，忠于李唐的功臣却被贬斥；太子造反，堪称第二次玄武门之变；女儿安乐公主飞扬骄横，还妄想成为接班的“皇太女”，最后竟和母亲联合毒死他……千百年来，人们嘲讽他的窝囊，不解他对妻女的种种放任，斥责他忠奸不分昏庸无能，但又有谁看到，唐中宗作为一个人一生所走过的恐慌？
罗马建成非一日之功，同理要造就唐中宗这样登峰造极的窝囊，也是不容易的。第一个带给他恐慌的，是他的父亲唐高宗李治。史籍记载，唐高宗李治因仁孝忠厚而最终成为皇帝，可从后来二圣临朝武后擅权的史实来看，仁孝忠厚实际上只是懦弱老实的另一种客气说法。在李治的诸多儿子中，李显几乎完整拷贝了父亲的这种性格，还青出于蓝，更软弱更昏愦。
很多时候，性格是如同缘分一样神秘存在的东西，几乎从人刚诞生没多久就注定，常常会相伴一生。理论上可以改变，但江山易改，本性真的很难移。个中缘由，说不清道不明。
除了性格，父亲还慷慨地将另一样东西无偿赠予，那就是李唐皇室独有的遗传病——气疾和风疾，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高血压加心脑血管病。唐高祖、唐太宗、长孙皇后和唐高宗皆得此病，父亲就因风疾头疼到后期几乎无法处理政务。所以，李显从记事时起，就是个性格软弱且体弱多病的孩童。
李唐家族成员并不长寿、气疾风疾带来的身体和心理上的折磨形成了最早的诅咒。一个孩子过早地对死亡和疾病的恐慌，只会加剧性格雄健部分的塌陷，向胆怯暗弱的深渊急剧下滑。软弱加遗传病，小李显就是在命运的恐吓下渐次长大。在张扬刚强的马球场上和读书明理的皇家学堂，最终成长为和其他皇子相形见绌下的自卑人格。
李显就是一个懦弱自卑并不显眼的皇子，却在两岁时被封周王，十一岁被封英王，二十五岁被立为东宫太子，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第三样礼物，荣耀的爵位。如果他是王爷，或许还可平安一生与世无争，历史却选择他作为盛唐的储君，这是上天在很认真地开玩笑。
把“太子”变成恐慌血腥的名词，是李显的母后——天后武媚娘，女皇武则天！如果说父亲的影响还带有点润物无声的味道，那么妈妈的所作所为，就只能用简单粗暴来形容。别人家的妈妈都是为孩子遮风挡雨，武妈妈一出手，腥风血雨！
公元年，李显出生，同父异母的哥哥李忠从太子之位被贬为庶人，八年后被妈妈赐死。接着武后发动大清洗，株连与之相关人等。
公元年，李显二十岁，同父同母的大哥李弘，仁孝恭敬的太子，扶苏般的人物，结果二十三岁神秘死亡。据说和妈妈有关，还是被鸩杀。
公元年，李显二十五岁，同父同母的二哥李贤也被废掉太子之位，四年后妈妈的一纸诏书逼其自尽。
在父亲高宗一朝，李显已经是第四位太子。我不知道当李显坐上太子位时心里是何滋味，鉴于有这么多的前任之死，只可能是寒入骨髓的恐慌。当李显跪于大殿之上诚惶诚恐地接受敕封之时，不知道他是否敢于直视挂于妈妈脸上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宝宝心里怕，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因为从小到大，死于妈妈之手的人，又何止哥哥们？大姐安定思公主，据说是被妈妈亲手掐死的，襁褓之中啊！妈妈顺便虐杀王皇后和萧淑妃，手段参考吕后对戚夫人的魔改；表姐妹魏国夫人贺兰氏争宠，最后也是被毒死，七窍流血。表兄弟武惟良、武怀运还有贺兰敏之先后遭诛。诛，字越短事越大！二十岁的时候，第一任妻子赵氏被妈妈活活饿死！理由是自己的儿媳对自己不够恭谨……
不听妈妈的话，下场就是被掐死，被赐死，被毒死，被逼死，被饿死，被诛！这个被自己称为母后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什么人都敢杀，花样还推陈出新！在自己登基为帝之前的二十多年时光里，在这些或传说或真实的血淋淋面前，李显几乎每天都生活在身边人不正常死亡的恐怖氛围中。换做是你，又能怎样？
只有听话！听话的结果是，他刚登基就被母亲勒令退位，一个巴掌从帝都长安扇到了湖北均州、房州，只因为他一时不慎口出狂言。从即位到被贬，前后55天。是的，亲爱的妈妈又给他上了一课，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是生不如死！
在湖北一待就是整整十五年，李显生不如死。因为在这段期间，他的弟弟李旦也同样登基，同样退位，接着母后变成皇帝，清洗所有对她有威胁的姓李的人。还有地方反叛，宗室起兵，打出的却是扶持李显复位的旗号。
妈妈真的不是我干的！宝宝心里苦！
妈妈还派人来了！作为条件反射，李显想死，他知道妈妈的手段。而每一次，都是他的妻子韦妃劝住他，阻止他，拽住他，拖住他，乃至于抱住他。十五年的时间里，武则天不止一次派人来，或监视，或慰问，期间还因为谗言逼死自己的孙子、李显的嫡长子李重润。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下得了手，这老太婆疯了吧！李显能怎样，李显还能怎样，要不是他的妻子韦妃一直不抛弃不放弃，李显早就见先帝。
终于在妻子的扶持和朝中大臣的帮助下，李显渡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重回朝堂。神龙政变后，五十岁重新登基为帝。五十岁，整整五十年，对于六十花甲七十古稀的古人，几乎就是一辈子的时光，李显在爸爸和妈妈有意无意地打磨下，本就懦弱无能的人格，这下彻底硬不起来。
重新为帝，李显纵情享乐，他第一次感受到活的滋味。晋升韦妃为后，重用韦氏一门，任其临朝干预政事，随心所欲。这是他作为丈夫所亏欠的，即使被戴绿帽又怎样？共渡过生死，其余皆小事。放任女儿安乐公主胡作非为，这是他作为父亲所亏欠的。最后被妻女毒杀……这已经不是他所能管得了的。
李显本是个懦弱无能又与人无害的寻常男子，只可惜生在了帝王家，一生窝囊，千古骂名，空留余恨，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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