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蛞蝓

一位日本奇葩,一代战国倾奇者前田庆次


投稿人「张先生」:我喜欢历史,更喜欢袁老师的历史讲座,听闻袁老师去日本游玩,本人也喜爱日本史,特献上一篇日本战国人物史,这位人物没有其他人能够耳熟能详,但他的一生足以用传奇来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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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在我们以往的印象中,是忠诚,拘谨,凶残,礼节的代表,无论是从历史的经纬,还是现实中的接触,他们都给人一种外表温文尔雅,内心阴暗凶险的感觉,如同菊与刀一般。的确,从他们所处的环境和文化上来看,是绝对可以造就出这种让外人敬而远之的性格。可是,你绝不会想到,在几百年前的日本战国,一个被武士道精神肆虐的时代,竟然出现了一个可以用奇葩来形容的战国人物,他就是日本一代战国倾奇者:前田庆次。

关于这位武士的记录在日本史上并不全面,因为他没有同时代的大名武士那么光辉显赫,对他的描述大多只有只言片语,可就是在这些一掠而过的记载中,你会深深感受到他那一生的传奇性。日本作家隆庆一郎就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这位倾奇者,并被其吸引。而后花费半生时间,通过从民间收集资料,记录传闻等方式,编织出了这位倾奇者的一生,写下了他一生最为得意的著作:花之庆次(又名一梦庵风流记)。

《花之庆次:一梦庵风流记》作者是[日]隆庆一郎

这本书的记载虽说有些虚构夸张成分,可谓是七分实,三分虚,不过也足以见识这位倾奇者在日本人心中的位置。前田庆次,又称前田庆次利益,利益是其本名。严格说来,他应该叫泷川庆次利益,因为他原是甲贺泷川益氏之子,也是战国大名泷川一益的侄子。泷川一益也是个闻名战国的人物,他本是甲贺忍者出生,因擅长铁炮技术,在战争中受到枭雄织田信长的青睐,为其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也从一个忍者一步一步做到了一国大名的位置(大名即诸侯)。也许是血脉相承,庆次也继承了甲贺忍者的血脉,虽然他没有做过忍者,但是他却有着忍者的机敏与警惕,这种能力也为他日后在一次次危机中能够化险为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原本跟前田家并无血缘关系,但自从被过继给了织田家的家臣前田利久,使之成为其养子(在日本,过继子是司空见惯的,从平民到诸侯再到皇室都是屡见不鲜),从此成为前田家族的成员。原本按照当时的规矩,他要继承养父之位,成为前田家的家督(日本地区统治者都是家族制,家族掌管者被称为家督),但因为政治的争斗,最后家督之位被另一位传奇大名,也是庆次名义上的叔叔---前田利家所继承。而后,庆次便带着他的养父和家人过起了浪迹天涯的生活,也踏上了他那传奇的旅程。

要说庆次的倾奇之处,可以先说一说日本的倾奇者;倾奇者,顾名思义,就是行为装扮举止怪异之人,也称为婆裟罗;深入点儿说,就是不拘泥,不约束于规矩的人,甚至是可以称为反抗制度之人。庆次不仅符合这些条件,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过及。先从他外貌说起,他身材高大,据说有8尺之高(按日本单位大概1米90),在满是小矬子的日本国里,绝对称得上是人高马大,长相也是英俊又不失威猛,绝无传统日本人的猥琐形象。再有就是打扮,他喜欢梳着奇异的发型,穿着鲜亮的衣服。据记载他最爱穿的行头是绣满白色骷髅纹的小袖,朱色裤裙,披着个虎皮肩衣服,腰里别着把足有武士刀长度的肋差(日本短刀),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显得格外耀眼;他不光喜爱穿本国的奇特服饰,还喜爱穿异国服装;就曾有一段时间他从朝鲜回国后,便整日穿着朝鲜服饰,带着朝鲜的斗笠,嘴里还叼着烟斗,一副朝鲜浪人的打扮,悠然自得的走在街上。不光在平日生活上打扮奇特,他在战场上的打扮更是标新立异:一身黑色的甲胄,披着猩红的披风,戴着金色的头巾,拿着长长的朱枪,胯下为日本名马松风。当他带着这身装备冲入敌阵时,敌人如遇怪物一般无不闻风丧胆,大溃而逃。

此外,在战场上他的作战方式也是相当独到,比如说一般人在打仗时都是避重就轻,专打对手软肋,以求击破敌人。而他打仗却专捡硬仗打,哪边敌人多,哪边敌阵复杂,他就往哪儿打。他这一打不要紧,别的武士看其勇猛,便跟着他一起冲入敌阵,奋勇杀敌,但这也造成了他本人安然无恙,而战友却死伤惨重的结果;这里要说明,他在大多数战争中既不是主帅,也不是指挥官,就浪人武士一个,大家之所以能不顾危险,随他一起战斗完全是被他的勇猛精神所激发,所以他是既被人佩服,又遭人记恨(尤其是阵亡者家属)。但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都形容他打仗就像头野兽一般,不顾后果。可是在对战争如此疯狂的他,有时表现的并不是一疯到底,如在天正十二年,名将佐佐成政攻打末森城时,庆次作为援军与之战斗,最后以疯狂的攻击和精湛的武艺击败成政,就当众人认为成政即将被杀时,庆次却收起一往疯狂的状态,放了成政一马,原因是他佩服成政的为人,爱惜这位将才。

庆次的另一个倾奇之处,就是他不光能武,而且文采高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在武士之中绝不多见。根据史料记载,他在流浪期间,结识了越后国的重臣直江兼续,并与之成为挚友,在兼续家中被其房中的汉书吸引,经常是整日阅读,因此学习了大量的汉学文化,还常与兼续饮酒作诗,乐在其中。在京都期间,他又学习了诗歌,舞技,音乐等技能,并且时常向人们展现自己所学,有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即兴起舞,有时会在酒馆里拿着碗筷奏起歌谣;据说他的舞蹈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模仿女子与动物,学什么像什么,就连当时的艺妓看了也自愧不如。

其实,在日本,倾奇者也并不在少数。从早期的出云阿国,到战国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均属于倾奇者之流,武士家将也有部分包囊其中。但是,为何庆次被成为第一倾奇者?他与其它倾奇者有何不同?其实在很多日本传统观念中的倾奇者大多是以行为装扮这种表面倾奇为主,平日打扮奇特,但内心却相当保守。尤其是一些武士出身的倾奇者一到关键时刻那骨子里的传统性格便会体现出来;而庆次则不然,他最大的亮点不是他的装扮行为,而是他的性格与为人:他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敢爱敢恨,做事光明磊落(这似乎和中国英雄人物很像)。在他的词典中,绝没有“愚忠”,“奉承”“尊上”这些词语,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哪怕是一国之主,甚至是天下霸主,只要你做的让他看不顺眼,他照样藐视,照样对付。例如他的家主前田利家为得到他的宝马,便派人去索要,索要不成便派人偷窃。被他知道后,便心生一计,先假意邀请利家去家中洗澡,在利家到来之前把事先准备好的浴桶里灌满冰水并巧妙掩盖,待利家来后,便装模作样的灌入热水,然后诱使利家进入装满冰水的木桶里沐浴,结果可想而知,他就用这种捉弄方式以此报复利家的行为,但这也让他由一个武士变成了个被通缉的浪人。之后,利家转告当时已成天下霸主的丰臣秀吉,秀吉命庆次到京都请罪,庆次答应后便穿着一贯倾奇的服装,来到京都聚乐第(秀吉行宫)前来拜见这位天下霸主,到了那儿,大家顿时惊奇不已,惊奇的不光是他那奇特的服装,更是他那怪异的发型,那发型是把头发梳到一侧,脑袋边上扎个弯曲的发髻,这可不是他的即兴发挥,因为随后在他行参拜礼时,竟是侧脸对着旁边的大名,发髻对着秀吉进行参拜,用这种方式既愚弄了众人,又不失礼节,但仍然弄得包括秀吉在内的众人哭笑不得。而当他意识到他的行为可能危及自己的爱人时,不仅不思悔改,反而萌生出刺杀秀吉之意。不过正是他的这种倾奇的行为,却意外的博得秀吉的青睐,被后者封其为“天下御免”之人,意为无论他有什么不敬之处,都可免其罪责(这里可能有些虚构成分,不过却把庆次那不羁的性格体现的淋淋尽致)。总之,对于庆次而言,他不会愚忠于任何家主(估摸着日本军国主义最恨这种人),只忠于自己的内心,他认为对的事,便义无反顾去做,他认为错的事,就算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毫不动摇。

另一方面,在他眼中,任何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且无论是敌是友,只要与他性格相投,都可坐在一张桌上,推杯换盏,成为挚友。他与马结为伙伴,与想刺杀他的忍者杀手一起喝酒,一起旅行;他也从不以主仆身份对待跟随他的人,与他人如同伙伴一般行走天下。也许上天眷恋这种奇特之人,让他得到了任何人都无法驯服的宝马“松风”,又让想刺杀他的忍者最后竟成为一起战斗的兄弟。而虽然他对家主做不到绝对忠诚,却可以对朋友做到两肋插刀。在战国末期德川家康即将一统天下时,越后上杉家岌岌可危,庆次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弱势的上杉家为其战斗,原因是他的挚友直江兼续在那儿,他不在乎失败和生死,只为朋友之义。在关原之战后,庆次声名鹊起,不少大名开出极高的俸禄邀请其出仕,却被他一一拒绝,因为是他仍是想去上杉家族为官。而此时的上杉家族因为此前与德川家对立,被统一日本的德川家康惩罚,被迫从越后国移居米泽国,俸禄也被减至四分之一,势力江河日下,无法开出更高俸禄邀请庆次,而庆次却毫不在乎,只等上杉家前来要求,最后以二千石俸禄出仕上杉家(当时已有大名开出万石俸禄邀其出仕),而这次仍然是为了他的挚友:一生都忠于上杉家的直江兼续,他去那儿为的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庆次武艺高强,打仗勇猛无比,但奇怪的是在丰臣秀吉发动的侵朝战争中却看不到他的身影。其原因不得而知,不过在隆庆一郎写的花之庆次里,写到了他不去参加战争的原因:其一,他认为日本是打不赢这场战争,朝鲜军队不强,但是如果日本长驱直入,变回陷入人民汪洋大海的战斗中,并且日后明朝会来增援,这种战争就是不必要的牺牲。其二,他认为朝鲜人并不好战,和不好战的人打仗如同对手是一群小孩,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当日本名将在朝鲜浴血奋战时,他却“躲”在家中和爱人享受着安宁的时光。

这就是日本一代倾奇者庆次;他武艺超群,却又文采出众;他时而放荡不羁,时而有礼有节;在战场上,他如同野兽一般与敌人战斗;而在家中,却如孩童一般与自己的儿女玩耍,毫无威严;当他遇到强敌时,要么杀之,要么交之;而遇到弱者时,却又表现的异常温柔与纯真;他不愚忠但却侠肝义胆,永远忠诚于自己的内心,忠诚于自己的朋友与爱人;他的内心与行为永远是一致的,没有虚伪,没有奸诈,一生豪情,一生侠义,在那风雨飘摇的战国年代里舞动着传奇的一生。

年,一代倾奇者以八十岁的高龄走完了他的一生。他的一生没有其它武将那样地位显赫,但他比他们都要逍遥自在;他也没有详细的留名史书,但却以一段传奇之路洒在了民间角落,让人们在茶余饭后,品味其人。

最后,用一首诗歌表达对这位倾奇者的赞誉:长枪一横花飘零,松风追月伴我行。无双人间世如梦,倾奇万世永留名。

注:前田庆次一生著名战斗不多,但都带有传奇色彩,在史书上记载关于他的战斗有清晰描述的只有两次:一是在关原之战期间,上杉家族与最上家族的战争中,庆次与直江兼续作为上杉军的后军掩护主力撤退时,被最上军追赶,双方爆发战斗,就在上杉后军眼看要被全歼时,庆次率领连同本人的19骑(一说是包括庆次在内共8人)猛袭最上军阵营,使后者最终溃退,连指挥官最上义光也险些被击杀,而战后庆次一行竟毫发无伤,这次也成为庆次的一个光辉之战。另外一场战斗,是在与日本另一名将佐佐成政战斗中,庆次与成政激战,最后击败成政,就当众人认为成政即将被杀时,庆次却因佩服成政的为人,便放其一马,足见其为人的倾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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